【曦瑶】慷慨（4）
神官x半精灵
（4）
天边镀金一样的颜色分不清是晚霞还是落日的余晖。从小镇的钟塔上可以远远望见金色森林成片的树冠，以及其中矗立的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森人的贵族居住其中，过着用黄金和珠宝堆砌的奢侈生活——不过那已经是金光善生前的事了，听说现在的首领金子轩和他们的父亲截然不同，至少他很爱他的妻子，不会和别人纠缠不清让她伤心，更不会让她成为被困在黄金鸟笼里长着徒劳的翅膀却飞不出去的一只金丝雀。
仔细想想，金光瑶离开那片森林，已经很久了。从他结束逃亡，遇到蓝曦臣，和他结为伴侣，安定下来，也过了很久了。
“阿瑶怀念过这里吗？”
“倒是偶尔会想起来，但不能说是怀念吧。”金光瑶笑着反问，“很奇怪吗？”
蓝曦臣摇摇头，语气温和：“当然不会。如果是不太美好的记忆，那当然还是淡忘了比较好。”
金光瑶比了比手里装糖饼的纸袋：“不过美好的记忆还是要好好保留下来啊。”
他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回到这里来了，如果真的是最后一次，那还是让他和蓝曦臣之间的记忆覆盖掉童年那些不够美好的回忆，这样至少让他以后再回想的时候，脑海里装着的影像不再只关乎于被剥夺和打压，而还存在着一些温暖的、甜蜜的、令人感到被珍爱的画面。
金光瑶很少渴求这些，但这并不代表他觉得这些东西不好。
不是美好的东西就一定要去追求，也不是美好的东西就一定要拥有，但这并不代表没有刻意去追求的东西他就真的会拒绝。
而且退一万步，就算拒绝任何人，他也一定不会拒绝蓝曦臣。
就像那块糖饼。在他还是个小孩子——还是孟瑶的时候——他想要但是从未得到，直到现在才由蓝曦臣给予他。他当然不会拒绝，因为是糖饼，也因为是蓝曦臣。
钟塔顶上飞鸟往返来回，有的是要回巢，有的就直接在这里筑巢，还有一部分继续飞往金色森林的方向。小动物总喜欢在森人的群居地附近栖居，因为他们不像包括人类在内的其他种族，没有以荤腥为食的习惯，这样一来动物们就是安全的，能自由自在地生活，至少不用每天担心被捕猎和吃掉。
是很可怜，但又明明只是自然界法则，弱肉强食而已。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照着这样的规律运行的。
就像在他小的时候，因为他太弱，被人欺负的时候就无力反抗。后来他变得强大，把能掌控的一切都握在手中，所有对他不利的都一一排除，那时候他就成了罪孽的化身。同族的森人憎恨他贪婪，痛骂他不择手段，夺走他的栖身之地，以至于直到遇到蓝曦臣之前，他从未有过能长久栖居的巢，只能像飞虫一样，停不能停，人人喊打。
连扑火都无处可扑。
是蓝曦臣慷慨接纳他，给他可以停留的屋檐和庇佑的怀抱。神明几乎从未曾对这个出身卑微的半精灵赋予过片刻垂怜，但祂的神官，祂的使者，给了他爱与包容。
“这么说起来，我也要回礼比较好啊。”
金光瑶咬破手指，用血在自己和蓝曦臣的掌心各画下一个符号，不像是古语或是现在通用的文字。“是森人的图腾，意思是永不分离。”他解释道。
据说几百年前结为伴侣的森人会在彼此身上留下这个印记，以期获得神明的庇佑，无论寿命有多漫长，和伴侣都能永不分离。
蓝曦臣仔细端详着掌心的图案，血痕干涸之后像是泛着金光，他能感觉得到其中蕴涵的“言语”的念力。他想了一想，笑着问金光瑶：“我以为你并不相信这些。”
金光瑶也笑：“以前当然是不相信的。”
看他的母亲就知道了。把希望和信赖寄托在他人身上，就是会有很大可能遭到背叛。即便不是全世界的人都像他父亲一样，但他已经学到教训了，是不会自己去冒这个险的。
只不过蓝曦臣终究成为了他生命中绝无仅有的例外。
就像飞鸟渡海，原本以为漫长无比的旅途，途中却发现一块可以停栖的陆地，有树有水有土地，四季春暖花开，完全可以就把这里当作迁徙的目的地。从此他不再需要飞过整片海洋，至少他的翅膀有一个地方可以停靠。
金光瑶继续道：“但现在我觉得，偶尔相信一下也不错。”
蓝曦臣本来想问他相信了然后呢，想了一想，觉得好像没必要了。他知道金光瑶的答案是什么，正因为相信了，所以他们现在才会在这里，他们掌心的印记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于是没有说话，只是又笑了一笑，牵起金光瑶的手，道：“走吧。”
就在这时，小镇和金色森林两边几乎同时传来钟响，两边的钟声微妙地交错开来，就像是山谷两端的回声，一问一答。两个人都停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金色森林的方向。随着天色逐渐变暗，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尖顶变得愈发耀眼，最高处的钟塔高高矗立，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一行飞鸟从塔尖上方掠过，翅膀扑开云层和钟声的涟漪。
不知道那边的宫殿里，现在是在享用精致的食物和美酒，还是在身着华服翩翩起舞？
又或者可能群落里的贵族都外出狩猎，宫殿里只剩下仆人和侍女。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在宫殿外的旷地上燃起篝火，纪念某个特殊的节日。
金光瑶出神地看了一会，少年时期在金色森林度过的岁月好像已经褪色很久，又好像还在眼前，历历如新。
但他并不怀念，他从不无谓地怀念。他在意的只有眼前，还有以后。
他现在在意的只有蓝曦臣。
于是金光瑶收回目光，也握了握蓝曦臣的手：“走吧。”
他不再看向金色森林的方向，就好像他从未来过这里。他有他要去的地方，他的眼睛只需要看向那里就好，和蓝曦臣一起。
“其实这趟旅行我们还是很有收获的。”
蓝曦臣笑着道：“是啊，你买下了一家小酒馆，只可惜教会不允许神官随便喝酒，不然我也可以和你一起享受了。”
金光瑶眨一眨眼：“你当然还是可以和我一起享受啊，毕竟这是我们共同拥有的小店，只要用视察经营当作理由，每年就都可以向教会请假出去旅行了。怎么样，这是个好主意吧？”
“如果被叔父知道我每年都用这种理由逃避神官职责，他老人家一定会气得掉胡子的。”
“只是假期而已，就算是神明也会理解的，蓝老先生身为神官总不会反对神明，对吧？”
两个人目光相对，蓝曦臣低头，在金光瑶额上一吻，神色温柔地注视着他的眼睛，道：“是的。我很期待。”
以后余生，都很期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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