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像】长河旧梦·江心（4）
江心（4）
沮漳河水是透骨的冷，游上岸时，江澄已是筋疲力竭，可他还是牢牢将蓝玥抱在怀里。一旁有士兵想上来帮忙，他统统不让，强撑着将蓝玥在河滩上放下。她已经呛水昏迷，脸色惨白，身上的甲衣湿透后又冷又沉，可暂时还不能脱。江澄没有想到蓝玥身为姑苏人居然不会凫水，要是他再晚一刻去救她，她怕是得淹死在这。
他将蓝玥放平，双手交叠不停用力按压她胸前，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蓝玥终于猛地呛出一口水，紧接着剧烈咳嗽起来。江澄松一口气，连忙扶她起来。蓝玥刚刚睁开眼睛，就看见江澄靠近，她一惊，咳嗽得更厉害了，伸出手像是要推开他，气若游丝道：“……别……先别……”
江澄的动作僵了一下，咬一咬牙，改为扶住她的脊背，问道：“好些了吗？”
蓝玥气力微弱地点了点头。
江澄回头环顾四周，主帅温晁败逃上船，温逐流已死，剩余的雍秦士兵逃的逃，降的降，已无再战之力，这一场算是他们险胜……吗？或许还多亏了蓝玥。
他扶着蓝玥，一边等她缓过气来，一边吩咐手下将官带人清理战场残局。过了一会，蓝玥的呼吸稍稍平稳了一些，江澄道：“能起来吗？若是走不了路，我可以……”
这回蓝玥仍然拒绝得很快，身体也是避让的姿态：“不用劳烦……我再歇一下就好，我可以走。”
被两次拒绝的滋味并不舒坦，可江澄知道眼下不是时候计较这些，就算他再不高兴也只得道：“这里是战场，就算雍秦军已经败逃，也并不安全，我们要立刻回撤，没有时间等你歇息够了再慢慢走回去。”
蓝玥冻得脸色发白，仔细去看嘴唇还在微微颤抖，身体也在止不住地哆嗦，身上的湿衣冷甲都不是能御寒的，而江澄也没比她强多少，不可能指望他分一件衣裳给她。她承认他说得有道理，没有办法，只能深吸口气，就着江澄的手勉强站起身来。
“走吧。”她道。心想说不定走一走，身体也会暖和起来。
荆楚的冬天当真湿冷刺骨，蓝玥刚一迈出腿，贴在身上的湿衣便让她冷颤不已。江澄到底看不下去，伸手扶住她手臂，这回蓝玥没有挣脱，只是在他要更靠近她时下意识地闪避。如此几回，江澄莫名其妙，也有些恼了：“你干什么？连路都走不稳了还不让人扶？”
“不是……！”说话一急，蓝玥又咳嗽起来，她抓住江澄的手，声音却小下去，“我……我没有沐浴……我不想……”
没有沐浴？江澄愣住了。那是什么鬼话？因为没有沐浴更衣所以不想被他靠近？他是知道她略有洁癖，可谁能想到她居然洁癖到这种程度？
“别废话了，我不是才从河里把你捞上来吗？就当是沐浴过了。”
说罢，江澄俯下身去，示意蓝玥到他背上来：“我背着你，总行了吧。”
明明他也是几天几夜几乎没合眼，又经历了一场厮杀，可这会他却偏偏半点没觉得疲惫。倒也不完全是逞强，只不过想想要把蓝玥交给别人，抱也好背也罢，哪怕只是多碰她一指头，江澄心里便堵得慌，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行。
幸好这一回，蓝玥没有再拒绝。她乖顺地伏上江澄的背，搂住他的脖颈，只在他站起来时小声问了一句：“……沉吗？”
江澄想也不想地道：“衣裳都湿透了，还穿着甲胄，当然沉。”
蓝玥抿一抿嘴唇，不说话了。
其实她当真很累了，呛水之后更觉得颅腔里嗡嗡作响，脑袋沉得似有千钧重。况且靠在江澄的背上又有种莫名的安心，整个人紧绷的那根弦一放松下来，她很快便困得睁不开眼，睡着过去。
再睁开眼时，她看到的是一片帐顶。
蓝玥仍觉得头脑有些发木，缓缓的移动视线，看向另一边，江澄正披着一件外袍坐在案前，似乎是在批复卷宗。她想开口说话，发出的却是一声咳嗽。听见声音，江澄转过头来：“你醒了？感觉如何？”
蓝玥又咳了声，缓一口气道：“……渴，我想喝水……”
江澄起身去倒水。蓝玥看了看四周，哑着嗓子问：“这是你的军帐？”
“是。”
江澄稍微托起她的肩颈，就着手喂她喝了小半杯热水，蓝玥总算觉得喉咙好受一些了。她又躺下，突然想到什么，往被子里看了一眼，问江澄：“是你帮我换的衣裳？”
“不然还能有谁？”
“……换衣裳前，沐浴了吗？”
真是服了她。江澄无声叹口气：“你放心，沐浴过了。”
蓝玥拿起一缕头发嗅了嗅，确实闻到了皂角的气味，她才放下心来，又问：“我睡了多久？雍秦军可还来犯过？”
要不是温晁的降书已经送来，战事已平，他才不会这样纵着她。答案当然是没有。江澄整理好案上的卷宗，起身开始脱衣裳。蓝玥怔了怔，道：“你若要休息，我可以挪到别的军帐去。”
江澄不以为然：“能住人的军帐自然都住着兵士将官，你要挪到哪去？”
也有道理。蓝玥想了想道：“那想必也没有多余的枕被了。”
行军打仗，这些都是辎重，自然不会多带。江澄也是这么回答的。可他自己却好像并没当回事，脱了外袍走向床榻，向蓝玥道：“你先起来一下。”
“嗯？莫非你要让我坐在那看着你睡？”
江澄吹熄了灯，掀开被子躺下，蓝玥看着被他占去大半的枕头，正寻思自己该如何安置，他已伸出一条手臂，对她道：“躺下吧。”
蓝玥睁大了眼睛，却没有拒绝，慢慢躺了下去，枕在他的手臂上。不过不等她找到一个让自己不那么紧张的姿势，江澄便用另一只手扳过她的身体，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前，一本正经道：“若是有人半夜偷袭，你还可以帮我护住要害。”
蓝玥：“……”
可是这个姿势，她完完全全就是在江澄怀里，还抱着他，两个人亲密得如同一个。
她心口开始剧烈地跳动，只要一抬头，嘴唇就能触到他的脸颊。她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裹着，还有之前她昏睡时候是如何沐浴的也可想而知，多半也是江澄亲力亲为帮的她。他们早就是夫妻，又不是没有圆过房，虽然也就只有那么一次，可现在还为了同床共枕坦诚相见而害羞，属实是有些不应该。
蓝玥的手搭在江澄身上，摸到他的肩臂，确实有些凉，她便道：“那我帮你暖暖身子吧。”
江澄没说不好。她便用掌心摩挲他的肩背、手臂，觉得暖和一些了，正要收回手时，忽然好像碰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那个位置好像是……
一瞬间，两个人都僵住了。蓝玥的手就落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那股炙热从指尖烧到她心里，她眼尾红透，轻声问：“你是不是很久没有……”
江澄：“……！！！”
谁能告诉他，这时候他该说什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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