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凌】贪食（2）
神官学校见习生x纯血精灵
（2）
金凌很饿。
森人对于食物有着极度精细到变态的要求，但尽管如此，在故乡的金色森林，永远有无数的美食送来他面前，任他选择，所以他理所当然地从来没有品尝过饥饿的滋味。但是外面的世界是不同的，饮食习惯上受到诸多限制、味觉又格外敏锐的精灵甚至连适合他们进食的餐厅都很难找到。对于现在的金凌来说，那些不久之前还能由他随意取用的森人美食就好像做梦一样。
还有他的生活……他明明是为了获得自由才离开故乡，可是为什么现在却感觉每走一步都在受到各种各样的桎梏，像是有一股力量在牵绊着他的手脚，让他不断地跌跤，磕得头破血流，无法前行。
面前的食物很香，而且闻不到任何令精灵厌恶的荤食的气味，可是金凌才刚吃第一口，温热熨贴的食物经过口腔，顺着喉咙和食道下咽，胸腔被温暖的感觉却让他眼眶一红，勉强别开脸，仰起头，才没有哭出来。
真是可笑，他怎么可能会因为吃到一点还算过得去的食物就幸福得哭出来。
但他的确很饿。空空如也的胃袋在吸收进第一口食物后一发不可收拾，大脑对他发出信号，让金凌不由得加快了进食的速度。他风卷残云地把整盘的食物都扫荡干净，这时候坐在对面的蓝思追看着他露出了微笑：“怎么样，我说了这里的食物很好吃吧？而且还有特别提供给精灵族的食物，我就想你一定会喜欢的。尤其是饿着肚子的时候……”
金凌拿起餐巾擦嘴，哼了一声否认：“我才没有你说的那么饿，只是太忙了没时间吃饭而已。你以为我跟你们这些平凡的人类一样无所事事吗？”
他说了谎。在蓝思追带他来吃饭以前，他确实很饿，只不过他不想承认自己好不容易独自离开故乡成为了冒险者，居然还需要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来照顾这件事而已。
并且他更不想承认的是……自己现在居然还想要再来一份森人特供套餐这件事。
金凌一咬牙，就在他打算举手追加点单的时候，蓝思追却忽然按住了他的手。金凌一愣：“你干什么？”
蓝思追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还要点单吗？我觉得还是不要了吧。”
“为什么？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过问……”
“因为我们等下不是还要去清理教会的藏骨堂吗？我是担心你太饿了才先带你来填饱肚子的，不过既然还有任务，还是不要吃得太撑比较好。而且既然是藏骨堂，万一你会害怕……”
金凌气得一把将餐巾摔在桌上：“死人骨头而已，我才不会害怕！而且谁说我要点单了，我只是——我只是要结账而已！”
“啊，是吗？”蓝思追不但没生气，甚至无论金凌怎么发脾气对他都没有半点影响，脸上仍旧挂着礼貌又真诚的笑，温和地道，“那就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啊。等你好了我们就出发吧。”
他越是表现得脾气好有风度，就越让金凌生气，对比下来不是显得自己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吗？明明只比自己换算成人类的年纪大不了一两岁，装出一幅哥哥的样子给谁看啊……真是讨厌死了。
在城镇后方的山脚下，矗立着教会建造的一座藏骨堂，据说存在于此已经有上百年，是一个多世纪以前为了收敛不幸死于大流行疫病的当地村民而建立的。藏骨堂虽然属于教会的产业，然而定期的清理还是当作任务委托给了公会。清理并不困难，会遇到的至多只是盘踞在此不肯离去的怨灵，有的时候需要祓禊，也有的时候可以净化怨灵，让其升天。无论哪一种，作为神官学校见习生的蓝思追和纯血精灵的金凌都完全足以应付。
只不过有太多人无法忍受藏骨堂深处的氛围。
可以说，这里是活人的世界里，距离“死亡”最近的地方。
存在于这里的每一块骨骼都深深地烙刻下死亡的印记，其中被定格在生命尽头的绝望就连教会的神官都无法轻易度化——是的，神职者可以祓除恶灵，净化魔物，却无法根除深藏在人类灵魂之中的黑暗和绝望。灵魂的病症无药可愈，诵念无数遍的祷文也只能带来一时的安稳。
金凌环着手臂，默不作声地看着蓝思追站在入口处祈祷。从他唇齿间吐出的那些略显晦涩的古语字眼，天然自带一种虔诚的意味。他忍不住想：神官学校要学的都是这些吗？如果平时都要用古语交流，怪不得蓝愿这小子一点和人吵架的能力都没有。
从入口进去，面前是一条不算太长的通道，尽头可以拐弯。通道两边的墙壁上全部摆满人类的头骨，至于身体各处的骨骼则被用来填充缝隙，甚至连为数不多的用来放置点燃蜡烛的灯台都是用保存完整的躯干骨骼做成。一眼看过去，有种既整齐又震撼的视觉效果。
金凌并不觉得害怕。他是个冒险者，骨头说到底只是人死之后的剩余物而已，和一截木头、一块石头没有什么分别，而怨灵的杀伤力甚至还不如最低阶的哥布林。根本没有什么可怕的。他甚至连弓箭都没有拿出来，站着没动，冷眼看着蓝思追完成祈祷。
真不知道这地方有什么可“清理”的。要让他说，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把这些骨头都烧掉，把骨灰交给那些逝者的家人带回去，最多保存上几十年，反正人类的寿命也就那么短，等下一代、下下一代的家人不记得去世的人了，直接把骨灰撒掉，不就好了吗？还盖什么藏骨堂，能用来储存骨头的地方终究是有限的，就像人类这一生，能吃下肚的食物，能享受到的乐趣，都是有限的，和他们森人不同……
金凌转过头，看向蓝思追，忽然觉得身为人类的他有点可怜。
以他纯血精灵的视角来看，这间藏骨堂里死去以后只留下骨架的人类，当然都是可怜的。可是那些人已经死了，而蓝思追还活着。他忽然生出一个念头，作为带自己填饱肚子的回报，他想带蓝思追见识一下这个世界上真正值得保存和享受的事。
美味的食物、堆积如山的宝石、他人的吹捧……
就在金凌想要开口的一瞬间，蓝思追突然转身，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两个人一模一样高，视线彼此持平，距离只有不到一臂远。蓝思追的神色变得严肃，他看着金凌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不要说话，也不要思考，你被怨灵附身了。”
金凌一愣。越叫他不要思考，他越是停不下来脑子里的念头。他被怨灵附身了？怎么可能？他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怎么可能有怨灵冲破他的防御……
或许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剧烈的心理活动，蓝思追深吸一口气，捧住金凌的脸，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
两个人鼻尖贴着鼻尖，金凌瞳孔骤然放大，蓝思追却虔诚地闭上眼睛，语气温柔：“愿神明保佑你。”
“别怕，还有我在。”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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