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像】井底点灯·垂髫第一（1）
情人节快乐
垂髫第一（1）
金鳞台，家主夫人所居殿阁之前，一女子拾级而上。冬春时节，她身上披风是浅淡水色，披风下露出的裙边亦是水色，怀中抱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小女童，才行至殿阁门前，便听到里面传来的女声正道：
“……那小子，我一看即知是个不省心的，偏偏……”
说话的是个容貌冷艳的紫衣丽人，她身边一名华衣女子认真听着，陪她一起深深叹气，一回头见有人来了，便露出笑脸招呼道：“阿嫦回来了，快进来坐！”
金嫦进了阁里，边和金夫人互相问好，边解开披风。金夫人见她一手还抱着个孩子，喜道：“阿玥是不是又长高了？开口说话了吗？来，让我抱抱。”
金夫人从金嫦手中接过那孩子，抱在膝上，替她解下最外一层防风的小袄，露出一张雪团样的圆圆脸儿来。那小女童梳两只团髻，一双水银丸似的眼睛睁得极大，安安静静并不闹腾，被金夫人抱在怀里，看着十分乖巧可人。
金嫦坐下，笑道：“或许是病过两场的缘故, 阿玥长得还是慢了些。我看她有些呆气，也不大爱开口说话。”
金夫人点头：“姑苏地气养人，好好养着便是了。”说罢，转向身旁的紫衣女子道，“你们还没见过吧？这是金嫦，她出嫁之前是叫我一声堂嫂的。阿嫦，这位我和你提过的，云梦江氏宗主夫人虞紫鸢，与我从小便是手帕交。她可还有个名号，叫做‘紫蜘蛛’，说出来可是能吓倒一片人的。在我这里咱们都不是外人，随意便是。”
虞紫鸢也正看着金嫦。她虽天生性情冷厉不好相处，却也不是不懂得分寸，知道金嫦是金夫人的小姑，便向她颔首示意，正要说话，衣袖却被扯住了。她一低头，只见金夫人怀里的女童正探出身子，抓住了自己袖口的绣纹，很努力地朝这边一点点挪过来。
金嫦忙道：“阿玥不可！”说着想要起身来接女儿。
金夫人摆摆手安抚了她，抱着女童，指了指虞紫鸢：“好阿玥，你喜欢这位夫人？”
那女童抓住虞紫鸢的袖子不放，呆呆点了点头。
金夫人笑了，转向虞紫鸢道：“阿玥不怕人抱，可却也没见过她自己主动想要谁抱的。三娘子，既然孩子喜欢你，不如你来抱抱她？你家的阿离和阿澄也长大了，你很久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了吧？”
虞紫鸢也怔住片刻。她知道自己一向不大讨小孩子喜欢，甚至往往对自己一双儿女都不知道如何温柔亲昵，而且确实也很久不曾和这么小的孩子亲近过了，因此一时软了心肠，伸手将那小女童接了过来，抱在怀中哄了两声。
金嫦是听过紫蜘蛛的名号的，也知道云梦江氏的一些传闻，兼之第一次和虞紫鸢打交道，一时间有些紧张，道：“不如还是我来抱吧。若是惊扰了虞夫人……”
虞紫鸢摸了摸女童软软的团髻，唇边终于露出点笑纹，整个人也显得柔和了些，对金嫦道：“无妨。我家那小子从前才叫闹腾，这孩子很乖。对了，她是叫做阿玥？”
金嫦道：“是呢，叫做蓝玥。”
“姑苏蓝氏？”
金夫人道：“阿嫦嫁的是姑苏蓝氏现任家主青蘅君的堂弟。”
三人正说着，忽听一阵清脆铃响，原来竟然是蓝玥接住了从虞紫鸢衣襟里滚落的一颗银珠，那其实是云梦江氏的信物清心铃，用术法刻入真言，有定神清明之效。平时除非注入灵力摇动，等闲配在身上走路时并不作响。但虞紫鸢身上这一颗，明显是才刚刚锻造而成，还没有刻入真言的半成品，除了形状花纹以外，与普通银铃无异。蓝玥大概是很喜欢这颗银铃，托在掌心翻来覆去地看，晃了又晃，摇了又摇，让它连连发出玎玲脆响，自己也被逗得开心，坐在虞紫鸢怀里笑得极高兴。
稚女天真，连虞紫鸢看了也不觉多了点温柔笑色。她自己的孩子，长女江厌离已经十一岁，幼子江澄也有九岁，她多年不曾抱过蓝玥这样小小雪团样的小女孩，见她捧着那枚银铃玩得爱不释手，便道：“要是喜欢，便拿着玩吧。”
金嫦一怔：“清心铃不是云梦江氏的信物么？这怎么好。”
虞紫鸢沉吟片刻，还未说话，金夫人仔细看了两眼被蓝玥捧在手上爱得要命的那枚银铃，道：“三娘子，我看这银铃眼熟，可是你特意让人做了要送给阿澄的那一枚？”
虞紫鸢轻轻拍着蓝玥的背，淡色道：“不错。但只是半成品，严格说来不算是江家的清心铃，给她留着玩也无妨。”她说着，想起了什么，又皱了秀丽的眉头，看向金夫人道，“反正姓魏那小子来了莲花坞，江枫眠也会让人给他单独做一枚清心铃的，多加上阿澄这一枚，正好也让他别忘了谁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金夫人连声道是，又拍了拍她的手稍作安抚。金嫦坐于一旁喝茶，恍如未闻。顿了顿，金夫人大约是不想让姐妹过多烦心，看一看被银铃吸引了全部注意的蓝玥，又看了看安安静静的金嫦，“呀”了一声，转头对虞紫鸢道：“说来，你家阿离是一早说好了要定给我们子轩的。兰陵金氏本家这一辈没有女孩儿，阿玥倒是能算半个。若是她能定给你家阿澄，倒也不失为一桩亲上加亲的美事呢。”
蓝玥原本一直专心致志地拨弄那枚银铃让它发响，听到这一句却忽然抬头：“阿澄？”
她虽然已经有两三岁，可从被母亲抱进来，便一句话也没开口说过，就连金嫦也说她有股呆气。此时骤然开口，吐字清楚，童音清脆，几人都讶然。金嫦掩口道：“阿玥难得主动说话呢。”
金夫人更是微微惊叹：“可不是。我也没听过几回。三娘子，看来这孩子和你家阿澄是个有缘分的。阿嫦，你说呢？”
虞紫鸢回到莲花坞时天色已近黄昏。她带着金珠银珠穿过校场，便看见莲花坞的一辈小弟子正簇拥着两人闹腾得开心，连她们就站在大门边上都未察觉。仔细看看，那被一群小子围在正中的，岂不正是江澄和魏婴两个。叽叽喳喳闹了一通，江澄转头看到了提着汤罐等在校场边上的江厌离，喜道：“姐姐！”然后扯了魏婴一把，“走！喝汤去！”
魏婴也叫了声：“师姐！”被江澄拉着跑过去了。
江厌离见他们过来，盈盈一笑，揭开汤罐，莲藕排骨汤的香气霎时间飘满整个校场，一群小子都一拥而上，分了碗，围住江厌离向她讨汤喝。
江厌离先将头两碗汤分给了魏婴和江澄，碗里添满了足足的排骨，她笑道：“你们两个腿还没好全，先补补。来，其他人也自己盛吧。”
虞紫鸢远远看着，眉心微曲。那魏婴才来莲花坞几天，别说其他小弟子，也不说阿离本就是个没脾气的，就连江澄都这么快和他打成一片，还真是小瞧了这小子。
虽说知道长辈爱怨纠葛与小辈无关，可她是真的对那小子喜爱不起来。
身旁金珠银珠看她不大高兴，便道：“听说江宗主让那魏婴和小公子住同一间房，需不需要我们把他的东西搬出来？”
虞紫鸢面色凉凉，蓦然间想起那枚原本要给江澄却送了蓝玥的半成品银铃，再看看围在江厌离身边的江澄和魏婴。她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性像她，和人总不大能玩到一处，魏婴这小子要是能安分守己，留着他给阿澄做个玩伴……似乎也不算坏事。
默然半晌，她转身走开，撇下一句：“不必，随他们去。”
金嫦在金鳞台小住几日后，她的夫君、蓝玥的父亲夜猎回来，途经兰陵，便正好接上她们母女一起回姑苏。
路上，金嫦随口说起在金夫人那里见到虞紫鸢之事，又提及金夫人那句不如给蓝玥和虞紫鸢之子江澄订娃娃亲的玩笑。蓝玥父亲遂问：“如何？”
金嫦道：“不如何吧。听闻云梦江氏宗主夫妻情疏迹远，那位江宗主又才带了故人之子回莲花坞，看虞夫人的模样，只怕日后难得平静。那位江小公子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万一养得性情古怪，又如何能是良配呢？我只说阿玥太小，推脱了。偏偏这孩子痴得要命，拿着人家的银铃，说什么都不肯还。还好虞夫人未曾计较……”
絮絮说来，又是连篇闲言。
但，至于被一枚银铃凭空牵系的两人，又会生出何种际遇，那便都是后话了。
TBC
看过我的 澄江一道月分明 那篇的小可爱们，这就是白菜先动手的始末。
明天是轩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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