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像】长河旧梦·散花（2）
散花（2）
聂怀桑是想尽了办法，找遍了门路，费了好大劲才从行宫回的姑苏。只是一到皇宫，他还没来得及挨个去找人道谢聊天，就被宫人恭恭敬敬地请去了此时正因为医治疫病的缘故暂住宫中的温情那。不过倒不是温情自己找他有什么事，她是替聂明玦传话的。来姑苏之前，聂明玦特意让温情如果见到聂怀桑，一定警告他，就说他暗地里做的那些事自己全都知道了，叫他好自为之，回了清河就等着立刻被关禁闭吧。
温情照着他的意思说了。这番话刚说到一半，聂怀桑便已吓出一身冷汗，心说真是一个被窝睡不出两样人，他这位皇嫂果真和他皇兄越来越像了，就连教训他时的神态口吻都几乎如出一辙。说好听了是夫妻相，说难听了，雷公电母的默契也不过如此。
当然，聂怀桑又不是傻子，他最多也只敢腹诽罢了，而且还是在确保他皇兄知道的不过是他那些无伤大雅的小错误之后——不然就不会只说让他回了清河关禁闭了。
为了更加取信于人，聂怀桑还是讪讪问道：“敢问皇嫂，皇兄是说臣弟究竟犯了什么错，非要关禁闭不可吗？……”
温情道：“这我哪里知道，你皇兄没有说过，等回了清河你自己问他吧。”
聂怀桑笑得像哭一样：“那，不知可否麻烦皇嫂回去替我在皇兄面前美言几句……”
温情微微皱眉，道：“安王这是什么话，我都不知道你做过什么，怎么替你美言。还是算了吧。”
算了就算了。反正聂怀桑也没指望她真能帮忙，温情的拒绝是意料之中，因此他也不失落，只是摸了摸头，陪着笑脸道：“那，那好吧。要是皇嫂没别的事，臣弟就先告辞了。皇嫂治病辛苦，也要记得休息，省得皇兄心疼，哈哈哈哈。”
温情一向不吃他这一套，如今也不例外，面不改色道：“算了吧，你皇兄是铁石心肠，才不会心疼人，更不会心疼我。”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她这句话语气中隐藏的一丝柔软。聂怀桑听了个隐约，又不好说破，只得干笑两声，告了辞。
他一直以为以他皇兄的性格绝不可能真的爱上一个雍秦女子，现在看来，或许是他武断了。
聂怀桑忽然有些想念莫玄羽。后者入宫以后就悄悄去见金光瑶了，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此时此刻，莫玄羽正身在金光瑶和蓝曦臣暂住的殿阁中，他特意挑了蓝曦臣不在的时候来见金光瑶，就是想要避人耳目。莫玄羽对于自己的身份一向是自卑的，虽然他和金光瑶都是冷宫长大、又不被金光善所喜的庶出皇子，可金光瑶至少成年后重新被记入了宗室玉牒，而莫玄羽迄今为止连金姓都不得冠，所以他在面对从海岱到别国的皇子皇女时难免自觉低人一等，更何况这回他又的确有难言之隐——他是跟着聂怀桑偷偷来的姑苏，没想到遇上疫病，被困在这里这么久。要不是燕冀那边并未十分限制他这个质子的自由行动，国主聂明玦平日里也从来不过问莫玄羽的事，再加上聂怀桑也帮他上下打点过，莫玄羽这么久不在清河，肯定早就被发现了。
见了金光瑶，殿门一关，莫玄羽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等他断断续续地解释完原委，金光瑶脸上的惊讶已然消退，长叹一口气，坐下道：“好了，玄羽，我知道了。你喝杯茶水，静一静，擦一擦脸，然后去见夷陵侯世子，把这些话再和他说一遍。”
莫玄羽一愣，愕然抬头看向金光瑶，茫然不解其意：“瑶哥……这是什么意思？”
金光瑶淡淡道：“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让你叫别人知道，你是受了金子勋的威胁，无论你做了什么，都不是出于你的本意。你被迫助纣为虐，你心里也极其不安，实在耐受不住良心的折磨，所以只好将真相告诉他。”
“这……这些我明白，可是为什么是告诉夷陵侯世子？”莫玄羽不由得问。
“这皇宫里的所有人，只有夷陵侯世子一个人，看在你非首恶，而且还有怀桑的面子上，最有可能不会为难你。而只要魏无羡相信你，二皇子想必也就不会再深究。”
莫玄羽听懂了，可是金光瑶又道：“但仅仅如此还是不够的。”
“那还有什么？”
金光瑶伸手抚一抚他的肩，俯下身，在莫玄羽耳边轻声道：“金子勋，必须死。”
这话竟然和聂怀桑说过的如出一辙。莫玄羽脊背一寒，好像一瞬间明白了这件事的要紧。他没有再问什么，只是低下头，小声道：“……我知道了。”
蓝忘机斟了杯茶，放到桌案对面，可蓝曦臣却仿佛没瞧见，正看着窗外出神，半晌都没有动静。魏无羡见状奇怪，悄悄拍了拍蓝忘机，示意他看蓝曦臣是不是有什么事，蓝忘机却按住他的手，微微摇头，让他安静一些。魏无羡却不答应，手掌一翻，反捉住蓝忘机的手，正想出声，蓝忘机又按住他，魏无羡再挣扎，两人正拉扯，忽听对面蓝曦臣温然轻笑一声，道：“想不到忘机成婚后也活泼了许多。”
蓝忘机咳嗽一声，瞬时便收回手，坐得笔直。这下魏无羡也觉得有点尴尬了，他清了清嗓子，干笑道：“大皇子真会说笑。”
蓝曦臣温和道：“世子和忘机成了婚，我们如今就是一家人，往后就和忘机一样叫我皇兄即可。”
魏无羡满口答应，蓝忘机无声叹口气，似是也拿他没办法。蓝曦臣看向他们二人，不由笑道：“我突然来拜访，没有打扰你们吧？”
蓝忘机道：“无妨。不知兄长有何要事？”
蓝曦臣略微沉默，而后才道：“这几日，阿瑶好似在为金子勋之事烦心。我在朝中也曾听到风言风语，有人说金子勋投毒之事，与阿瑶有关。”
有这样的怀疑其实是人之常情，事实上也的确没有什么直接证据能证明金光瑶就真的与此事无关。别说外臣不知道二人不和，金子勋从来就看不起金光瑶，就算是知道，也不能证明金子勋做的事就一定和金光瑶无关。
魏无羡忽然举起手道：“我斗胆问一句啊，先不管外人怎么说，皇兄您自己是怎么想的？您也相信这事和他有关吗？”
听见这句话，躲在窗外的莫玄羽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办？就算是他也明白，若是瑶哥失去了吴越大皇子的信任……
殿中静默许久，许久之后，蓝曦臣的声音沉沉传出。他道：“我自然是相信……他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江澄到达毅王府时，乍一看一切如常，没有拒客于千里，他被姿态恭谨的仆人迎入前厅，上了好茶，请他暂坐稍待。没过多久，蓝玥之父毅王蓝冀出来，态度倒也客气，和前两回见江澄时差别不大，和和气气道：“小女服了药刚睡下，储君殿下若是没什么急事，不如明日再来？”
这话听得实在奇怪。江澄莫名其妙，他不是蓝玥的夫君吗，又不是外面追求她的浑小子。她就算生了病要休息，他进去看看她还不成？再不济也能进内堂等吧，劝他回去算是什么道理？
思及此处，江澄缓一口气，索性道：“不巧，还真是有些急事。劳烦毅王引路，我去看看她。”
这一刻，他脑子里转过不少从前听过的市井故事，什么《孔雀东南飞》，什么某某《化蝶》，当年听的时候江澄就觉得荒唐，他从不信这些，遑论现在要是轮到他和蓝玥身上，他更不会让什么市井谬谈成了真。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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