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瑶】慷慨（1）
阿瑶生快🎂
神官x半精灵
（1）
噩梦的到来往往没有预兆。
尽管眼睛睁开得十分急促，但他坐起身时却像慢动作。身边的床铺是空的，这个时间蓝曦臣应该已经在准备晨祷。他一向尊重半精灵对神明不同的信仰方式，不会在清晨就吵醒金光瑶。此时后者将目光从身边的枕头和被单移向窗外晨曦初露的天空，天边的颜色是淡薄的红，像少女颊边晕开的胭脂和羞涩，那是他熟悉的景色，对人心的安抚作用几乎可以抵消噩梦的残余。
梦里倒也没有什么可怕的魔物或是不想见到的人出现，他所梦到的更像是一团漩涡，鲜血与黑暗的漩涡，将他席卷，往深处裹挟。他感到身体被扭曲，失去反抗的力量，连视线都变得模糊，整个人像是变成万花筒里的一片碎片，有沉浮起落，对身体的控制却不能由自己做主。他试图逃离，然而最终连呼吸都被攫取。一只看不见的手攥住他的心脏，发力一拧——
然后他惊醒过来。
金光瑶不认为这个梦境代表了他内心深处的软弱和纠葛。是的，他或许也和任何人一样，会有软弱的一面，他并不否认，但他对于自己做过的事从未后悔过。除非他的人生彻底重来，所有糟糕的境遇都被彻底扭转，他能得到和其他人一样多的爱和尊重，或许他才会改变；但一切已经注定，他永远不会后悔为了获得解脱而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那纯属后者咎由自取。他一直这么坚信。
他告解，但他并不忏悔——至少这一件事是这样。
今天外面的天气很好。这能让人多少忘记噩梦带来的压抑。金光瑶披上睡袍在阳台边上喝咖啡时，蓝曦臣已经做完晨祷回到房间。他走向他，低头和他亲吻，搭在他肩上的掌心温暖有力。金光瑶抬头看着他笑：“或许我们应该去旅行。”
“旅行？”
他的建议有些突然。蓝曦臣惊讶地看着他。
金光瑶点点头：“我想回故乡看一看。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金色森林吗？”
蓝曦臣觉得有些意外。他以为金光瑶已经不会再回那里。
“不是，是我母亲的故乡。或许你还记得，我母亲是个人类，她的故乡是座叫做云萍的小城，我只在很小的时候去过一次，现在突然想再回去看看。”
“既然是因为这个，那就去吧，我和你一起。”
“那么教会的工作呢？”
“就当作偶尔休假而已，叔父会同意的。”
于是旅行的计划就这样敲定下来。三天之后，蓝曦臣和金光瑶出发前往云萍城。
途中，也是蓝曦臣第一次听金光瑶说起他父母的过去。
金光瑶的母亲孟诗是个人类，年轻时在云萍城的一家小酒馆里工作，确切地说，是靠讨好客人卖酒维生。某一天金色森林的精灵群落族长金光善带着手下狩猎魔物路过这里，看中了她的美貌。两个人在一起待了半个多月，金光善离开，走时声称会回来接她，但却一去不返。后来孟诗发现自己怀了身孕，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不再能以卖酒维生，所以怀着最后的一点希望，央求城镇的冒险者带她前往金色森林。到达那里的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很大，没有几天就要临盆，她变得憔悴，身体因为怀孕和旅途颠簸带来的疲惫而浮肿。紧绷的心情让她眉头紧锁，容貌也不复往日的美丽，出现在金光善面前时，他吓了一跳，几乎认不出她来。
可想而知，他也完全没有接受她孩子的打算。
孟诗的到来，对金光善来说，比起惊喜更像是个负担。他是高贵的森人之王，怎么可能接纳一个卑微的人类女人所生的混血种。更何况他觉得也是为了孟诗好，半精灵在金色森林本来就受到纯血种的歧视，这个孩子的血统，再加上一个人类母亲，在金色森林根本活不下去。
所以无论怎么想，快点离开才是更好的选择。金光善认为自己是在推他们一把，是在做好事，只有快点斩断无用的希望，人才能继续往前走，不是吗？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母亲太固执了。她一定要让我留在金色森林，成为森人族群的一员，所以带着我在附近的村子里住了下来。我们很贫穷，非常贫穷，因为没有耕地，母亲只有继续去卖酒。可是那座村子比云萍城要小得多，靠卖酒能赚到的钱非常有限。母亲又不让我帮忙，一定要让我去金色森林和别的森人孩子一起学射箭和剑术，她说我必须成为一个出色的精灵，我的父亲才会接我回去。”
说到这里，金光瑶顿了一顿，看着蓝曦臣无奈地笑：“那时我还太小，也和我母亲一样，觉得我的父亲……还是爱我的，我还有’回去’的希望。”
等他意识到这一切都不过是谎言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孟诗死在金光瑶十四岁的那个冬天。金光瑶永远记得，就在傍晚他从森林回到村子时，小酒馆的老板突然出现在村口，慌张地拽着他就走。小酒馆门口那张桌子上，他的母亲孟诗倒在桌边，身上裹着那件已经洗得褪色的呢绒外套，身体已经僵硬。她的眼窝发青，嘴唇乌紫，是因为疲惫，也是因为久治不愈的疾病。
而她突然地死在这里，吓跑了乡村小酒馆里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客人。老板急于把这个可怜的女人丢给她的儿子，并且声称不要求金光瑶赔偿他今天不能营业的损失已经是极大的仁慈了，更遑论别的什么赔偿。金光瑶没有和他争辩，他带走了母亲，用自己瘦小的身躯背着母亲的遗体离开，将她埋在了村子外的坡地上。
然后他回到了金色森林。
既然那是母亲的愿望，那么他一定会让它实现。
后来的事，蓝曦臣就都知道了。
故事讲完的时候，他们的马车恰好停在云萍城外的护城河边。城门两边的水道穿城而过，城里的马车和船几乎一样多，前者在岸上行驶，后者在河道间穿梭。蓝曦臣按照惯例去向当地的教会登记自己的来访，金光瑶就在教堂外等他。这座城和他记忆中相比并没有太大变化。他向着街道的另一方望去，隔着大约十几家店面，他看到了一家酒馆。招牌的漆色有些黯淡了，但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字迹。
他正出神，蓝曦臣已经出来，停在了他身边。
“阿瑶。”
他的语气难得地有些严肃。金光瑶怔了一下，转过头去，笑着道：“什么？”
蓝曦臣看着他的眼睛，低头亲吻他的额头，沉声道：“我希望你不要忘记，现在你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了。我就在这里，有许多事，我会陪你一起去做。”
金光瑶迎上他的目光，微笑起来，心里却想：神官不会犯下罪孽，真是太可惜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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