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没有骰子

【魔改童话|澄玥】野天鹅

童话原著属于原著,魔改ooc属于我。


澄玥·野天鹅


       当冬天到来的时候,燕子就向一个辽远的地方飞去。在这块辽远的地方住着一位名叫蓝玥的公主和她的堂兄和表兄们。哥哥们上学校的时候,胸前佩带着精美的徽章,身边挂着锋利的宝剑。他们用钻石笔在金板上写字。他们能够把书从头背到尾,从尾背到头。人们一听就知道他们是高贵而优秀的王子。他们的妹妹蓝玥有一架美丽的竖琴,需要半个王国的财富才能买得到。


       他们兄妹过着非常幸福的生活;然而却并不是永远这样。蓝玥的三个表兄的父亲金光善是相邻国家的国王,也是一位邪恶的黑巫师,他有着大量的财富和膨胀的野心,希望用他的黑魔法把整个邻国都收入囊中。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需要除掉邻国的王位继承人,也就是蓝玥的两位出众的堂兄。他是如此地不择手段,甚至连他亲生的三个儿子试图阻止他,他都残忍地决定将他们一起除去。


       “你们飞到野外去吧,你们自己去谋生吧,”恶毒的黑巫师国王金光善说,“你们像那些没有声音的巨鸟一样飞走吧。”可是他想做的坏事情并没有完全实现。他们变成了五只美丽的野天鹅,发出了一阵奇异的叫声,便从宫殿的窗子飞出去了,远远地飞过公园,飞向森林里去了。


       他们的妹妹蓝玥还没有起来,还在她的卧室里睡觉。当他们从这儿经过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多久。他们在屋顶上盘旋着,把长长的脖颈一下转向这边,一下转向那边,同时拍着翅膀,可是谁也没有听到或看到他们。他们得继续向前飞,高高地飞进云层,远远地飞向茫茫的世界。他们一直飞进延伸到海岸边的一个大黑森林里去。


       可怜的蓝玥一个人坐在卧室里,拨着她的竖琴,因为她没有别的玩具了。她通过窗户朝着太阳望,这时她似乎看到了她的哥哥们的明亮的眼睛。每当太阳照在她脸上的时候,她就想起哥哥们的模样。


       因为王国失去了直系的继承人,蓝玥就被她的叔父要求去继承王位。邻国那邪恶的黑巫师国王金光善发现居然还有这个外甥女可以继承王位,心中不禁恼怒起来,充满了憎恨。他倒很想把蓝玥也变成一只野天鹅,像她的哥哥们一样,但是他还不敢马上这样做,因为邻国的代理执政亲王蓝启仁,也就是蓝玥的叔父,已经把她严密地保护了起来,使得金光善完全找不到机会下手。


       但是蓝玥很早就察觉到了身边的危险,她意识到她可怜的哥哥们都是因为是继承人才会遭遇危险,所以她一点儿也不想继承王位。她希望去找回她远别的哥哥们,所以她只好偷偷走出宫殿,在田野和沼泽地上走了一整天,一直走到一个大黑森林里去。她不知道自己要到什么地方去,只是觉得非常悲哀。她想念她的哥哥们,他们一定也像自己一样,被赶进这个茫茫的世界里来了。她得寻找他们,找到他们。


       她到这个森林不久,夜幕就落下来了。她迷失了方向,离开大路和小径很远;所以她就在柔软的青苔上躺下来,把头枕在一个树根上休息。周围非常静寂,空气是温和的;在花丛中,在青苔里,闪着无数萤火虫的亮光,像绿色的火星一样。当她把第一根树枝轻轻地用手摇动一下的时候,这些闪着亮光的小虫就向她身上围过来,像落下来的星星。


       当她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事实上她看不见它,因为高大的树儿展开一片浓密的枝叶。不过太阳光在那上面摇晃着,像一朵金子做的花。这些绿色的枝叶散发出一阵香气,她唯独躲开了几乎要落到她的肩上的鸟儿,因为她害怕那些小东西。


       她听到了一阵潺潺的水声,那是几股泉水向一片湖泊奔流时发出来的声音。这片湖泊旁边有非常美丽的沙地,沙地的周围长着一圈浓密的灌木林,不过有一处被鹿群打开了很宽的缺口,蓝玥就从这个缺口向湖水那儿走去。湖水非常清亮,假如风儿没有把这些树枝和灌木林吹得摇动起来的话,她甚至以为它们是绘在湖水里的景物,因为每片叶子,不管被太阳照着的还是深藏在树荫里的,全都清楚地映在湖面上。


       蓝玥把双手打湿,把眼睛和前额揉了一会,接着她脱下衣服,走到清凉的水里去,洗去了身上的风尘和疲惫。


       当她重新穿好了衣服、扎好了长头发以后,就走到一股奔流的泉水那儿去,用手捧着水喝。随后她继续向森林的深处前进,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到什么地方去。她只想要找回她的哥哥们。上天叫野果生长出来,使饥饿的人能填饱肚子。上天现在就指引她去到这样的一株树旁,它的枝桠全被果子压弯了,她就在这儿用野果填饱了肚子,然后朝森林最深的地方走去。


       四周是那么静寂,她可以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可以听出在她脚下碎裂的每一片干枯的叶子。这儿一只鸟儿也看不见了,一丝阳光也透不进这些浓密的树枝。那些高大的树干排得那么紧密,当她向前望去的时候,就觉得好像看见一排木栅栏,密密地围在她的四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就像她独自在房间里弹拨竖琴时那样的孤独。


       夜是漆黑的。青苔里连一点萤火虫的亮光都没有。她躺下来睡觉的时候,心情非常沉重。当她早晨醒来的时候, 她只能继续向前走去,遇见一个老妇人提着一篮浆果。老妇人给了她几个果子,蓝玥于是问她有没有看到几位英俊的王子骑着马儿走过这片森林。


       “没有,”老妇人说,“不过昨天我看到五只戴着金冠的天鹅在附近的河里游过去了。”


       老妇人领着蓝玥向前走了一段路,走上一个山坡。在这山坡的脚下有一条蜿蜒的小河。蓝玥对这位老妇人道了别,然后就沿着河向前走,一直走到这条河流入广阔的海口的那块地方。


       现在在她面前远远地向着地平线延伸开来的是一片美丽的大海,可是海上却见不到一片船帆,也见不到一艘船体。她怎样再向前进呢?她望着海滩上那些数不尽的小石子,海水已经把它们洗圆了。玻璃、铁皮、石块——所有漂到这儿来的东西,都被海水磨出了新的面貌,显得比她细嫩的手还要圆柔。


       水在不倦地流动,因此坚硬的东西也被它打磨成圆柔的东西了。蓝玥的心坚定地告诉她,总有一天她会找到她的哥哥的。


       从浪涛里漂来的海草上有五根白色的天鹅羽毛。蓝玥拾起它们,扎成一束。那些羽毛上还带有水滴——究竟这是露珠呢,还是眼泪,谁也说不出来。


       当太阳快要落下来的时候,蓝玥看见五只戴着金冠的野天鹅向着陆地飞行。它们一只接着一只地掠过去,看起来像一条长长的白色飘带。这时蓝玥走上山坡,藏在一片灌木林的后面。天鹅们拍着它们白色的大翅膀,徐徐地在她的附近落了下来。


       蓝玥看到这些天鹅靠近她,慌张地一直后退,她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轻声祈求:“请你们不要过来。我们应该保持一些距离。”


       然而,当太阳一落到海平线以下之后,这些天鹅的羽毛就马上脱落了,变成了五位英俊的王子——他们是蓝玥的两位堂兄和三位表兄。她感到无比的惊讶,虽然他们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可是她知道这就是他们,一定是他们,所以她叫出了他们的名字。当他们看到并且认出自己的妹妹的时候,他们都围上来询问她的近况。于是他们知道了彼此的遭遇,知道了邻国那位邪恶的黑巫师国王金光善的阴谋。


       她的哥哥金子轩说:“只要太阳还悬在天上,我们就得变成野天鹅,不停地飞行。不过当它一落下去的时候,我们就恢复了人的原形。因此我们得时刻注意,在太阳落下去的时候,要找到一个立脚的地方。如果这时还向云层里飞,我们一定会变成人坠落到深海里去。”


       她的哥哥蓝曦臣说:“我们并不住在这儿。在海的另一边有一个跟这同样美丽的国度。不过去那儿的路程是很遥远的。我们得飞过这片汪洋大海,而且在我们的旅程中,没有任何海岛可以让我们过夜。中途只有一块礁石冒出水面,它的面积只够我们几个人紧紧地在上面挤在一起休息。当海浪涌起来的时候,泡沫就向我们身上打来。”


       她的哥哥金光瑶说:“不过,多亏有这块礁石,在它上面我们变成人来度过黑夜。要是没有它,我们永远也不能看见亲爱的故乡了,因为我们飞行过去要花费一年中最长的两天。”


       她的哥哥蓝忘机说:“一年之中,我们只有一次可以回到故乡的机会,不过只能在那儿停留十一天。我们可以在大森林的上空盘旋,从那里望望宫殿,望望这块我们出生和居住的地方,望望山坡上的塔楼,塔楼下埋葬着我们的母亲。”


       她的哥哥莫玄羽说:“在这儿,灌木林和树木就好像是我们的亲属;在这儿,野马就像我们儿时常见的一样,在原野上奔跑;在这儿,烧炭人唱着古老的歌曲,我们儿时曾经踏着它的调子跳舞;这儿也是我们的故乡,有一种力量把我们吸引到这儿来;在这儿我们还找到了你,阿玥。”


       她的哥哥们还对她说:“我们还可以在这儿居留两天,以后就得横飞过海,到那个美丽的国度里去,然而那不是我们的故乡。有什么办法把你带去呢?我们既没有大船,也没有小舟。”


       “我怎样可以救你们呢?”蓝玥问,但是谁也不知道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他们差不多谈了一整夜的话。第二天早上,在蓝玥的头顶上响起一阵天鹅的拍翅声,哥哥们又变成了天鹅的样子。她又慌张起来了,她实在太害怕那些长着长长的脖子和一突一突的脑袋的鸟儿了。蓝玥本能地往后面躲避,她的哥哥们只好一整天都离她远远的,绕着大圈子盘旋。当太阳落下来以后,他们又恢复了原形。


       “明天我们就要从这儿飞走,大概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我们不能够回到这儿来。不过亲爱的阿玥,你有勇气跟我们一块儿去吗?或许我们的翅膀有足够的气力共同带着你越过大海。”


       “那么,请把我一同带去吧,”蓝玥说。


       他们花了一整夜工夫用柔软的柳枝皮和坚韧的芦苇织成了一个又大又结实的网子,当太阳升起来,她的哥哥们又变成了野天鹅的时候,他们用嘴衔起这个网,让仍然害怕他们的鸟儿模样的妹妹捂住眼睛坐在网里,带着她高高地向云层里飞去。


       他们飞得那么高,不过,因为他们得带着妹妹同行,他们的速度比起平时来要慢得多了。天气变坏了,黄昏逼近了。蓝玥看到太阳徐徐地下沉,然而大海中那座孤独的礁石至今还没有在眼前出现。她似乎觉得这些天鹅现在正以更大的气力来拍着翅膀。她知道,他们飞不快,完全是因为她的缘故。在太阳落下去以后,他们就得恢复人的原形,掉到海里淹死。大块乌云越逼越近,狂风预示着暴风雨就要到来。汹涌的狂涛在向前推进,像一大堆铅块。闪电穿过云层,一刻也不停。


       现在太阳已经接近海岸线了,蓝玥有些担心起来。这时天鹅们向下疾飞,飞得那么快,让她以为自己一定会坠落下来,不过他们马上就稳住了。


       太阳已经有一半沉到水里去时,她才第一次看到海面上有一座小小的礁石,它看起来比冒出水面的海豹的头大不了多少。


       太阳在很快地下沉,最后变得只有一颗星星那么大了。这时她的脚终于踏上坚实的陆地。


       太阳像纸烧过后的残余的火星,一下就消逝了。她看到她的哥哥们站在礁石上,不过除了仅够他们和她自己站着的空间以外,再也没有多余的地方了。海涛打着这块礁石,像阵雨似的向他们袭来。天空不停地闪着燃烧的火焰,雷声一阵接着一阵地在隆隆作响。他们在这里度过了难捱的一夜。


       第二天一早,太阳一出来的时候,天鹅们就带着蓝玥从这座礁石上起飞。海浪仍然很汹涌,不过当他们飞过高空以后,下边白色的泡沫看起来就像浮在水上的无数的天鹅。


       太阳升得更高了,蓝玥看到漂在水上的一层海雾。的确,这是她不得不看的一连串的、无穷尽的变幻。但是现在她已看到她所要去的那个真正的国度。这儿有壮丽的青山、杉木林、城市和王宫。在太阳还没有落下去以前,她早已落到一个大山洞的前面了。洞口生满了细嫩的藤蔓植物,看起来很像锦绣的地毯。


       住在这洞里的第一个夜晚,蓝玥做了一个神奇的梦。梦里她好像高高地飞到了云中的宫殿里去,有位美丽的仙女来迎接她,仙女的面貌就像是她曾经在王宫里看到过的一位祖辈名叫蓝翼的女王的画像。虽然如此,但她的某些神态却也很像那位老妇人——那位曾经在森林中给她吃浆果、并且告诉她那些头戴金冠的天鹅的行踪的老妇人。


        “你的哥哥们可以得救。”那位长得像蓝翼女王的仙女说,“不过你有勇气和毅力吗?海水比你细嫩的手要柔和得多,可是它能把生硬的石头改变成别的形状。因为它没有痛觉,而你的手指却有。它是没有心的,因此它不会感到你所忍受的那种苦恼和痛楚。请看我手中这些有刺的荨麻。在你睡觉的那个山洞的周围,就长着许多这样的荨麻。只有它们才有这样的效力,而它们大多都生长在墓地里。请你记住这一点。你得采集它们,虽然它们会把你的手烧得起泡。你得用脚把这些荨麻踩碎,把得到的麻搓成线,织出五件长袖的羽衣来。你把它们披到那五只野天鹅的身上,那么他们身上的魔力就可以解除。不过要记住,从你开始的那个时刻起,一直到你完成的时候为止,即使这全部工作需要一年的时间,你也不可以说一句话。你说出一个字,就会像一把锋利的短剑刺进你哥哥的心脏。他们的生命是悬在你的舌尖上的,你要记住这一点。”


       于是仙女让她摸了一下那些荨麻。它像燃烧着的火,蓝玥一接触到它就惊醒过来了。天已经大亮,紧挨着着她睡觉的这块地方就有一根荨麻——它跟她在梦中所见的是一样的。她叹了口气,随后她就走出了山洞,开始了她的工作。她的心中一直鲜明地存在着这样的想法,她必须得解救她的哥哥。


       她用她柔软的、弹拨竖琴的手拿着这些可怕的荨麻。这植物像火一样地刺人,她的手臂和手掌上烧出了许多燎泡来。她不得不忍受这些苦痛,还要赤着脚把每一根荨麻踏碎,开始把从中取出的绿色的麻编织成线。


       当太阳下沉以后,她的哥哥们都回来了。他们看到她一句话也不讲,都十分惊讶。他们以为这又是黑巫师国王金光善对她施加了什么新的巫术,不过,他们一看到她的手,就知道她是在为他们而受难。


       蓝玥用一根树枝在沙地上写字给他们看,她写道:“我亲爱的哥哥们,只要在你们变成天鹅时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让我感到恐惧,这就是对我最大的爱护和慈悲了。”于是她的哥哥们在白天就尽量都不出现在她面前,不叫她害怕。


       她整夜在工作着,因为在她的哥哥们都得救以前,她是不能休息的。第二天一整天,当天鹅飞走了以后,她一个人孤独地坐着,但是时间从来没有过得像现在这样快。一件羽衣织完了,她马上又开始织第二件。


       这时山间响起了一阵打猎的号角声,她感到很惊讶。声音越来越近,她听到猎狗的叫声,于是藏在了山洞里。她把她采集到的和梳理好的荨麻扎成一小捆,自己在那上面坐着。


       在这时候,一只很大的猎狗从灌木林里跳出来了;接着第二只、第三只也跳出来了。它们狂吠着,跑转去,又跑了回来。不到几分钟的光景,猎人都到洞口来了,他们之中最英俊的一位就是这个国家的王子江澄。


       “妃妃!茉莉!小爱!”他叫了他的那些有着奇怪名字的猎狗回去,因为他看到了安静地坐在那里的蓝玥。


       他向她走来。他从来没有看到过比她更美丽的姑娘。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蓝玥摇了摇头。她不能讲话,还把她的手藏到袖子里面,使江澄看不见她所忍受的痛苦。可是,她发觉江澄是那样的吸引人,被他的眼睛注视时,她觉得她的心脏跳得快极了。


       她想,她或许是爱上了他。


       “或许我可以带你回去。”他说。“你不能在这儿待着。你的容貌并不难看,假如你的性格也足够好,我将愿意为你戴上金制的王冠,把我最华贵的宫殿送给你作为你的家。”


       他把她扶到马上,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同时还得继续藏起自己可怜的双手。可是江澄说:“你有权利得到你应得的一切。”


       他骑在马上穿过山间,让她坐在他的前面,其余的猎人都跟在他们的后面。


       当太阳落下去的时候,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座美丽的宫殿。江澄把她领进里面去——这儿巨大的喷泉在高阔的、大理石砌的厅堂里喷出泉水,这儿所有的墙壁和天花板上都绘着辉煌的壁画。蓝玥的目光掠过这些东西,她却感到无奈。宫女们在她身上穿上宫廷的衣服,为她装饰上长长的珍珠耳坠,在她起了燎泡的手上戴上精致的手套。


       她站在那儿,盛装华服,美丽而沉静。整个宫廷的人在她面前都深深地弯下腰来。江澄把她看作自己的新娘,虽然姓姚的大主教一直在摇头,低声私语,说这位林中姑娘是一个巫女,蒙住了大家的眼睛,迷住了王子的心。


       可是江澄不理这些谣传。他让人摆出了最丰盛的宴席,奏出最华丽的音乐,可是当蓝玥摘下手套弹拨起竖琴时,整个王宫的乐师都黯然失色。


       晚宴之后,江澄领着蓝玥走过芬芳的花园,推开一间卧室的门——这就是她睡觉的地方。房间里装饰着贵重的花毡,形状跟她住过的那个山洞完全一样。她抽出的那一捆荨麻仍旧搁在地上,墙上悬挂着她已经织好了的那件羽衣。这些东西是江澄特意为她带回来的。


       “你在这儿可以继续做你想做的事,”江澄说。“这些都是从山洞里搬来的你的东西。现在即便是在王宫里,你也可以回忆一下那段过去的日子,作为消遣。”


       一丝红晕浮现在蓝玥的脸上。她的心脏因为感动和幸福怦怦跳着,于是她踮起脚尖吻了一下江澄的脸颊。他的脸上便也露出了难得的微笑,把她抱得贴近他的心口。第二天,江澄就对全国的百姓宣布他举行婚礼,这位来自森林的哑姑娘,现在成了王子的王妃。


       姓姚的大主教在江澄面前偷偷地讲了许多关于蓝玥的坏话,不过这些话并没有让江澄有哪怕一点点在意。婚礼终于举行了。姓姚的大主教必须亲自把王冠戴到蓝玥的头上。他以恶毒藐视的心情把这个狭窄的帽箍紧紧地按到她的额前,试图使她感到痛楚,但是他所接收到的只有蓝玥淡漠的眼神,好像她完全不在意一样。


       蓝玥是不会说话的,因为她说出一个字就会使她的哥哥们丧失生命。不过,对于江澄,从她的眼睛里还是流露出对他深沉的爱情。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她就全心全意地爱他,而且这爱情在一天一天地增长。她是多么希望能够把自己的痛苦全部告诉他,然而她必须沉默,在沉默中完成她的工作。因此夜里她就偷偷地从他的身边走开,走到那间装饰得像山洞的小屋子里去,一件一件地织着羽衣。


       不过当蓝玥织到第五件的时候,她的荨麻用完了。她知道外面的墓地里生长着她所需要的荨麻,只是她得亲自去采摘。可她要怎样才能够走到那儿去呢?


       她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想:“我得去冒一下险。”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好像正在计划做一桩罪恶的事似的,偷偷地在这月光明亮的夜里走到花园里去。她走过长长的林荫夹道,穿过无人的街路,一直到墓地里去,采集那些刺手的荨麻,最后把它们带回王宫里去。


       只有一个人看见了她——那位姓姚的大主教。当别人正在睡觉的时候,他却起来了。他所猜想的事情现在完全得到了证实:这位王妃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王妃——她是一个巫女,她用巫术迷住了王子的眼睛和心。


       姓姚的大主教把他所看到的和疑虑的事情都告诉了江澄。当这些苛刻的字句从他的嘴巴里吐露出来的时候,江澄皱起了眉头。他说:“这是不可能的,我很确定,她不会是什么巫女。我也从来没有被她迷惑。”


       姓姚的大主教说:“殿下,我仍然建议您仔细地留意王妃的行踪。”


       于是这天夜里,江澄一点睡意也没有。他看到蓝玥在半夜起来。一连好几天,她每天晚上都是这样,每一次他都在后面跟着她,看见她怎样走到她那个布置成山洞的小房间里,然后走过长长的林荫夹道,穿过无人的街路,一直到墓地里去,采集那些刺手的荨麻,最后把它们带回王宫里去。


       他还看到了她可怜的双手,雪白的肌肤上布满了荨麻烫出的燎泡,她用这样的一双手不断地编织着羽衣,垂着脸发出又轻又长的叹息。


       正因为这样,江澄一直拒绝听从姓姚的大主教的提议,对蓝玥处以刑罚。但是某一天,在蓝玥的工作差不多快要完成,只缺一条袖子要织,可是却连一根荨麻也没有了的时候,她得到教堂的墓地里最后去一趟,再去采几把荨麻回来。她感到曙光就在眼前,所以她的意志更加坚定了。


       “很快就可以把一切都告诉江澄了。”她高兴地想着。


       蓝玥去了,但是姓姚的大主教却强行请江澄一起跟在她后面。他们看到她穿过铁格子门到墓地里不见了。等蓝玥从墓地里采完荨麻出来的时候,王宫里的所有贵族和大臣都在外面等着她——姓姚的大主教煽动了除了江澄以外的所有人,让他们都认为王子的王妃是个巫女。


       “应该用火把她烧死!”姓姚的大主教说。


       他们把蓝玥从华丽的宫殿带到一个阴冷的地窖里去——这儿的风从格子窗里呼呼地吹进来。他们只给她一捆她自己采集来的荨麻,让她可以把头枕在这荨麻上面,把她亲手织的、粗硬的羽衣当做被盖。不过她还是得继续工作着,她只剩下最后一只袖子就能完成全部的五件羽衣。


       在黄昏的时候,她听到天鹅的拍翅声在格子窗外响起来了。蓝玥仍然不敢看那些她所害怕的野天鹅,但她很高兴能在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晚再次见到她的哥哥们,而且她的工作也只差一点就快要全部完成了。


       到了深夜,就连江澄也悄悄地来了。他站在狭小的格子窗外,递给了蓝玥她所需要的最后一把荨麻。那是他自己去墓地里采来的,因为他觉得那是他心爱的姑娘所喜爱的东西——尽管他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喜爱这种刺人的东西。


       蓝玥看到他手上被荨麻烫出的燎泡,终于悲伤地流下了眼泪。她的泪水滴落在江澄的手上,那些燎泡就神奇地痊愈了。江澄握着她的手,亲吻着她的指尖,他对她说:“你是我的妻子,我始终相信着你。”


       不过蓝玥摇着头,用眼神和表情来请求他离去,因为在这最后的一晚,她必须完成她的工作,否则她全部的努力,她的一切,她的眼泪,她的缄默,她的不眠之夜,都会变成徒劳。


       她的神情那么悲伤,江澄不愿意再看到她流泪,他只好离开了。


       天还没有大亮。太阳还有一个钟头才出来。这时,蓝玥的哥哥们站在王宫的门口,要求进去面见江澄。卫兵回答他们说,这事不能照办,因为现在还是夜间,王子正在睡觉,不能把他叫醒。他们恳求着,他们威胁着,最后江澄真的走出来了。问蓝玥的哥哥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时候太阳升起来了,蓝玥的哥哥们忽然都不见了,只剩下五只白天鹅在王宫上空盘旋。


       所有的市民像潮水似地从城门口向外奔去,要看着巫女被火烧死。一匹又老又瘦的马拖着一辆囚车,蓝玥就坐在里面。人们已经给她穿上了一件粗布的衣服。她长长的黑发安静地垂着,她的两颊苍白没有血色,她的嘴唇在微微地颤动,她的手指还在忙着编织绿色的荨麻。她就是在死亡的路途上也不中断她已经开始了的工作。她的脚旁放着四件羽衣,现在她马上就要完成第五件了。


       众人都在嘲笑她、讽刺她:“瞧这个女巫吧!她还在忙着弄她那可憎的东西——把它们从她手中夺过来,撕成一千块碎片吧!”


       大家都向她拥过去,要把她手中的东西撕成碎片。这时有五只白天鹅飞来了,落到车上,围着她站着,拍着宽大的翅膀。众人于是惊恐地退到两边。


       蓝玥不能说话,却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断地摇头。即便是到了临死的时候,她还是这样地害怕鸟儿。


       “这是上天降下来的神谕!她一定是无罪的!”许多人互相私语着,但是他们不敢大声地说出来。


       这时囚车驶进了刑场,刽子手要把她从车上粗暴地拽下来了。蓝玥这才用最后一根荨麻线织完了最后的袖口,她急忙把这五件羽衣抛向天鹅们,马上五位英俊的王子就出现了,他们推开了刽子手,挡在妹妹面前。


       “现在我可以开口讲话了。”蓝玥松了一口气,她说,“我是无罪的。”


       众人看见这件事情,就不禁在她面前弯下腰来。江澄第一时间赶到了她的身边,她失去知觉地倒下时正好倒在他的怀里。


       她的哥哥们把一切经过情形都讲出来了。当他们讲述的时候,一阵香气徐徐地弥漫开来,好像有几百朵玫瑰花正在开放,因为柴火堆上的每根木头已经生出了根,冒出了枝子——现在竖在这儿的是一道香气扑鼻的篱笆,又高又大,长满了紫色的玫瑰。在这上面,一朵洁白的鲜花,散发出光辉,像一颗星星。江澄摘下这朵花,把它放在蓝玥的手中。她苏醒过来,看到她健康的、恢复原状的哥哥们,看到了正专注地凝望着自己的江澄,心中感到无比的幸福和快活。


       王宫塔楼上的钟自动地响了起来,蝴蝶成群结队地飞来。江澄要带着蓝玥回到王宫去重新举办一次结婚典礼了,而蓝玥的哥哥们也都找到了自己的真爱——有的是一见钟情,也有的是日久生情。王宫里连着一个月都在举办盛大的婚礼,这样热闹的庆典和美好的爱情,的确是在任何王国都没有看到过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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