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没有骰子

【群像】井底点灯·命定第三十六(3)

嗯...撒花了吗?


命定第三十六(3)


       没有人知道那天在雅室,蓝氏双璧到底跟蓝启仁说了什么,才让这位古板无比的叔父接受了他们在族谱上写下自己道侣的名字。


       姑苏蓝氏祠堂百年如一日的寂静,堂前燃香袅袅,无非青檀、沉水、伽南三品。蓝忘机从高阁之上取出一簿叠册,横展开来,纸上由右向左,五代为一表,正是记述姑苏蓝氏族中历代子弟的宗谱。


       自立家先祖蓝安而始,姑苏蓝氏作为最为悠久的仙门世家之一,绵延数百年。到双璧之父青蘅君那一代,本家直系只得二子,而青蘅君夫人的名讳旁边,在家谱之上的生平注释,除了生卒年月,再无其它。


       蓝忘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母亲的名讳,低声道:“若母亲还在,不知她可会……”


       蓝曦臣轻拍他的肩,温然道:“若母亲还在,她一定会很欢喜。”


       他望向青蘅君的灵位,道:“忘机,你可还记得母亲曾与我们说过,她和父亲的往事?”


       青蘅君夫人离世时,蓝忘机只有六岁,然而和母亲相见的每一面,他都牢牢记在心里,终生不曾忘怀。他于是轻轻颔首:“我记得。”


       “当年父亲娶母亲为妻时,或许也与你我此刻心境类似吧。”


       蓝忘机淡声道:“纵然横眉冷对千夫所指,亦甘之如饴,无怨无尤。”


       两人相视一眼,兄弟连心,原不须多言。


       各自执笔,在族谱上自己的名字旁边,写下要与之共度一生的道侣之名。


       蓝曦臣,金光瑶。


       蓝忘机,魏无羡。


       姑苏蓝氏后人,为遇一人而入红尘,代代如是。


       两人起身,各自往寒室和静室而去。那个要与他们并肩而立的人,就在前方等待。



       蓝曦臣回到寒室,远远便听见箫声如诉,是《凤求凰》。他清浅一笑,走上前去,道:“阿瑶。”


       在廊下吹箫之人果然是金光瑶。他闻声放下手中凤箫,回过头来,颊边浮现两枚笑涡:“二哥回来了。蓝先生没有为难你们吧?”


       蓝曦臣揽住他的肩,同往室内去,一边答道:“费了些功夫,但是还好,叔父最终还是松口了。我与忘机刚刚便去了祠堂。”顿一顿,又笑问,“怎么还叫二哥。”


       炉上已有烹好的茶,金光瑶斟一盏给蓝曦臣,七分满,七分烫,却十足温柔妥帖。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摩挲着手边雌箫,笑眯眯道:“二哥想要我改口吗?”


       蓝曦臣澹然道:“若只是义弟,我便不必想尽办法让你的名字写上蓝家族谱了。”


       金光瑶却道:“若是二哥早有此意,当初倒不必同我结拜了,如今我这一声‘二哥’叫惯了,改不了口,可能怪谁呢?”


       他从袖中取出一张画稿,是工笔人像,论技法,笔下融情,画像点睛,只蓝曦臣有此手笔,而画中人面容白皙,眉心一点朱砂,眉目无比清秀讨喜,观之可亲,正是金光瑶本人。


       “直到前些日子,玄羽才来告诉我,原来之前我总觉得他对二哥你莫名敬畏,真不是我多心,他是在二哥这看到这幅画像,才到了当初你的心思,害怕你会封他的口,才会那样。”金光瑶举起那张画稿,仔细端详,微微点头,“二哥落笔如有神,这张像画得栩栩如生,叫人一看就知道是我,不怪玄羽一猜即中。”


       提起莫玄羽,蓝曦臣愣神片刻,便无奈道:“其实我并无胁迫他的意思,当时只是不希望别人知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谁曾想莫公子如此纤细,难道我看起来真这么像是个笑里藏刀的阴险狡诈之辈吗?”


       金光瑶一本正经道:“怎会?是玄羽不懂事。二哥是皎皎君子,和煦温雅,观之可亲,谁能说你一句不是呢?”


       蓝曦臣眉宇微动,忍笑道:“明赞暗贬,你这反倒更像说我的不是了。”


       他就着金光瑶的手仔细端详那张画稿,慨然道:“这张画完没多久,听你说了你做的那个梦,紧接着我也——我梦见我父亲,在我母亲去世后,独自一人闭守寒室十余年;而我,如你梦中一般,将你一剑穿心后,余生也在这里闭关不出。”他似是感叹,“寒室,孤寒之室,果然如此。”


       金光瑶敛眸片刻,将座位挪得离他近了些,笑道:“可是二哥并没有。不仅没有将我一剑穿心,还保下了我,将我带回姑苏庇护有加。所谓寒室,有你我两人,便再不孤寒。”


       蓝曦臣神色微舒,浅笑道:“的确如此。”


       他忽而握住金光瑶的手腕,将那张画稿高高举起,逆着窗外天光,掩住二人面容。在画纸的遮挡下,蓝曦臣俯身亲吻金光瑶的双唇,如拂面春风极尽温柔,轻抚他的侧脸,道:“这下,就算叔父在窗外监视,你我也不必担心了。”


       金光瑶一怔,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窗外:“那么蓝先生现在应该不在……?”


       蓝曦臣笑道:“放心,叔父自然不在。”


       金光瑶也松口气:“那就好。蓝先生年长,脾气又急了些,万一叫他看到这样的场面,再气出个好歹来,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蓝曦臣先是点头,想了想又添上一句:“不过,比之我们自己,更得提醒忘机和魏公子注意举止才是。毕竟他们俩……”



       静室廊下,那个被公认必得“注意举止”的魏无羡,却正靠在廊柱上,无所顾忌地犯禁喝酒。听到身后的足音,他回过头去,朝着来人扬一扬手中圆滚滚的酒坛,兴冲冲相邀:“蓝湛,来陪我喝一杯?”


       蓝忘机在他身旁坐下,接过酒坛,却远远放到自己另一边去,淡声道:“禁酒。”


       魏无羡嗨了一声:“这都多少年了,你们家的家规我都犯过多少条了,你怎么还拿喝酒这点小事管我呢?而且,我今天高兴嘛,喝几杯庆祝一下,你就允了呗?”


       蓝忘机看一眼廊下地上七倒八歪的好几个酒坛,道:“几杯?”


       “哈哈哈哈……”魏无羡干笑,“大概几杯……嘛。谁喝酒还去仔细数自己喝了多少啊。”他伸手扳过蓝忘机的脸,叫后者必须得看着自己,嘻嘻一笑,“二哥哥,听说你在你们家家谱上写了我的名字哈?那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人了?”


       蓝忘机默然片刻,道:“魏婴,你喝醉了。”


       魏无羡严肃地一摆手:“那是不可能的,我就是觉得……挺高兴的。”


       他盘腿坐着,身子左右晃了两下,靠在了蓝忘机肩上,和他一起看庭院中的晖光满地。蓝忘机道:“为何高兴。”


       魏无羡连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新婚燕尔——算吧?小登科,当然高兴。也真亏你和泽芜君能说服你叔父。”


       蓝忘机听着他说话,无声地握住了他的手,道:“人非草木。”


       魏无羡道:“人非草木,有情归有情,可有的人偏偏就是榆木疙瘩,有没有情,自己都不知道。”


       蓝忘机静静看他一眼,仿佛道:“你似乎在说你自己。”魏无羡察觉到他的眼神,想起往事,猛一拍自己的额头:“我那时候哪能想到你早就对我有意思了嘛。从小到大,人人都说我不管不顾,从来不留意别人心里怎么想,得罪人自己都不知道。”


       可,岂止是得罪人呢?被人注视着、牵挂着、时时刻刻放在心上,迟钝如他,更是过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开始发现。


       ——不过,还好他发现了。


       蓝忘机也不恼,握着魏无羡的手,淡淡道:“你生性如此,并非故意。”


       “或许是吧。”魏无羡道,“所以你能明白我,我才更高兴。”他停了片刻,道,“虽然你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言谢,可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蓝湛,谢谢你,一直陪我一起,真的。”


       蓝忘机的嘴唇微微翕动,“嗯”了一声。


       当年从不夜天到乱葬岗,以蓝忘机的身份立场,本应该早早和夷陵老祖划清界限,不共戴天,可他还是来了,从头到尾,坚定不移地站在魏无羡身边。哪怕为了他,与同宗同族的三十三位前辈拔剑相对,哪怕为此受三十三道戒鞭刑罚,也要拖着重伤初愈的身体,去乱葬岗,和魏无羡生死与共。


       魏无羡笑了笑,转身紧紧抱住蓝忘机,在他脖颈处蹭了又蹭:“二哥哥呀二哥哥,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


       蓝忘机的身体不觉一动,抬起魏无羡的下颌,低头吻住他的嘴唇。


       他在魏无羡的唇齿间感受到醇厚的酒香。天子笑酒气辛辣,可是唯独舌尖尝到的那一点,无比甘甜。


       四片唇瓣辗转厮磨,分开时,他还是本能地在对方丰润的下唇上轻轻咬了一下。


       魏无羡心荡神驰,身子一歪,直接躺倒了蓝忘机腿上,仰着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讨好地道:“二哥哥,你给我讲个故事呗。”


       蓝忘机道:“什么故事。”


       魏无羡道:“我怎么知道,要你给我讲呀。”


       蓝忘机道:“我……不会。”


       魏无羡道:“那我给你个建议吧。你可以给我讲,小黑兔和小白兔的故事。来,我帮你开个头啊。从前,有一片白菜园子,菜园里有一只小白兔。某一天,来了一只小黑兔,小黑兔要挖小白兔的白菜,小白兔就生气了。他对小黑兔说……”



       刚刚经过祠堂时,蓝玥还看到她两位兄长在里面请出了家谱,这会再过来时,已经不闻一点人声。可她大概能猜到,两位兄长应该已经在族谱上添好了道侣的名字,这会大约已经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了。


       会心微笑之余,蓝玥来不及多脑补什么,眼前红影摇曳,她的脚步却轻快而急促,穿过藏书阁和兰室,白石小径两旁盛放的树树白梅冷香遗在身后,她一心向往的只有她要去见的那个人。


       云深不知处山门近在眼前。


       江澄等得不耐,看了眼不远处规训石上的几千条家规。不知是否错觉,怎么这些家规的条目好像比他当年在这听学时更多了?不过他也无暇细想,别人家的家规,说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


       等蓝玥出嫁,他在这里为数不多的挂心所在,也就安安稳稳地来到他身边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足音靠近,于是转过身去。


       江澄愣住了。


       出现在他面前的蓝玥,穿着的还是一身珍珠白色衣裙,只是,她却盖着一面明红喜帕,走到他身前来,掀起红绸一角,露出一张极清丽秀致的容颜。


       会愣住是因为,江澄忽然发觉,她似乎其实很好看——蘸水夭桃敷粉面,夹岸烟柳剪翠眉。初见时她还太小,可是越看她长成,越觉得她百般顺眼。又不如说,姑苏蓝氏出美人,双璧盛名在外,可是唯独入他眼的,却只有蓝玥。


       江澄怔怔看着她,没有说话,心口只是发烫。


       蓝玥轻轻叫了声:“晚吟哥哥。”


       她牵住他的衣袖,踮起足尖,亲了一下他的脸颊,三分赧然敛在秋水潋滟的眸底,眼尾飞红,却笑颜明亮。


      “兄长他们都已与命定之人永结同心,晚吟哥哥,我也终于可以嫁给你啦。”


       良久,江澄终于点一点头,道:“……还好。”


       蓝玥略微不解地问:“还好什么?”


       ——还好,他当年来了姑苏听学。


       不然就没有机会遇见她。


       ——还好,那天投输了骰子,他拿走的是蓝玥的抹额。


       不然,他或许就不会认得她。


       ——还好,这些年,是非恩怨,兜兜转转,她一直都在。


       他有很多话想说,可他其实从不习惯这样表达。所以最终,江澄还是摇了摇头:“没什么。”然后握紧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吻了下她柔软的唇。


       除了他的至亲,对他而言,蓝玥就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了。


       江澄这样想着,心底莫名生出一丝奇妙的欣悦。原来知道这世上有个人全心全意待自己,眼中只有自己,是这样的感觉。


       他难得露出一点笑容,蓝玥仰起脸望着他,却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月下窗前,她第一次见到江澄时,他拿走她的抹额,也曾在某个瞬间,如这般蜻蜓点水地露出一点笑纹。


       是一眼定终身呢。


       江澄一直是她心里燃了多年的那盏灯。一盏灯在心底,亮与不亮,只有自己知道。


       而她也愿意成为他的掌心烛炬,无须烧手之患,只存暖意于心间。


TBC


这里看起来很像大结局了对不对!

但其实后面还有一节全员出场的剧情。

但是!这两天作业太多了😂等我赶完due,就来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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