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像】井底点灯·寒鸦第二十（2）
呃...糖的部分还没到，但是相信我，二十章真的会有糖的！
寒鸦第二十（2）
江澄耐着性子，和那位金光善的外甥女有一句没一句说了半天话，可谓是乏味中的乏味。那仙子絮絮而言半日，翻来覆去说的无非是她家世门楣如何、出嫁时兰陵金氏会给她多少妆奁陪嫁、她自己生辰八字如何如何旺夫旺子云云。末了又问江澄：“不知江宗主娶妻有何要求？”
他听得头大，随口道：“品貌双全，温柔听话，勤俭持家，家世清白，修为不能太高，性格不能太强，话不能太多，嗓门不能太大，花钱不能太狠，要懂得尊重我姐姐，夜猎时……”
对面的仙子听得傻了，江澄失望之余更觉得兴趣索然，随意一抬头，却看见对面的雅座里，蓝玥端端坐着，正目不转睛地看向这边。
江澄完全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她，措手不及，当下便愣住了。
从前见她时，饱满面颊依稀还未脱少女稚气，抿唇一笑神采明亮；不夜天城匆促一瞥，印象中只有她捧着鲜血淋漓的右手跪倒在地的狼狈模样；再下一次，隔着小筑的雕花窗棂，她眼中有着从未见过的浓重情绪，痛苦而无助，却也仍然是鲜活的。
可如今，她整个人都像是变了个样子，消瘦许多不说，脸色唇色都极白，看上去像张薄而脆的宣纸，右袖僵硬地垂在身侧，只有那一双水银丸似的眼，在和他视线相对的一瞬亮得要命——却也仅在一瞬。
因为一发现江澄看了过来，蓝玥呆了片刻，仿佛一惊，起身就走。
太过突然且莫名，江澄一下站了起来，追了上去。
另一边，莫玄羽被突然要走的蓝玥吓了一跳，起来拉她：“阿玥？怎么了？你要走啦？”
蓝玥语速极快地道：“嗯，玄羽哥哥，我回去了，多谢你的茶，咱们改日再见。”
她身形娇小，专挑靠边的地方走，潦草向莫玄羽告别后，不一会就挤出了人群。
酒楼之中人声鼎沸，两人离得太远，江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单薄的珍珠白裙衫和索寞清瘦的背影，穿过楼中人群默然迅速地离去。
然后，再也看不见了。
他站在那里，右手紧紧握成了拳。
理所当然地，这一次见面完全没能成事。江澄心神不定地回到雅间里时，只有一个惴惴不安的莫玄羽等在那，苦着脸道：“江宗主，您刚才突然离席，我们家那位仙子觉得您一点都不看重这桩联姻，更不看重她，直接气走了……”
江澄道：“哦，无所谓。”
莫玄羽忍不住垮了脸色，无奈告辞，一边往外走一边揉着额角念叨：“这都怎么回事啊……阿玥也是，突然走那么快，都怎么了……”
听见蓝玥的名字，江澄猛地回头叫住了他：“等等！你说的是蓝玥？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
莫玄羽被他一问，更是莫名其妙：“江宗主也看到她了？说实话，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会在这碰到阿玥。”他不知两人渊源，因此更感到奇怪的是江澄竟然也认识蓝玥？感觉好像还关系匪浅？那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让阿玥来相亲？如果父亲是真心想做这个媒，看刚才的状况，怎么想都是让阿玥来见江宗主更能成事啊。
简单一桩亲事背后的弯弯绕绕，莫玄羽并不清楚，回答完后就离开了。江澄见他也不知情，便没拦他，在方才的座位上坐下，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紧紧地握在了掌心。
那是一只已经没有剑身相连的剑柄，末端镶嵌一颗珍珠，因为常被摩挲的缘故，安静地闪烁着璀璨的润光，剑柄上刻着两个古朴的篆字：“七苦”。
就在那一瞬间，江澄忽然下定了决心。
蓝玥回到云深不知处时已是午后，她情绪低迷，没心思和人说话，低着头一路往自己的小筑走。才到女修起居的那片院子，一名路过的年轻女眷看见蓝玥，惊讶地拉住她道：“阿玥，你怎么在这里？你不知道前面雅室已经闹起来了吗？”
她疑惑道：“闹什么？”
那女眷道：“是来跟你求亲的。这回这个特别难缠，蓝启仁先生、泽芜君和含光君都不在，咱们家的门生挡了又挡，那人却偏不肯走，堵在雅室那边，刚才差点都闯到女修起居区域来了，说不见你面就不肯走。”
自从蓝玥及笄，因她身负姑苏蓝氏、兰陵金氏两家血脉，家世门楣不低，前前后后也有几回世家子弟上门求亲，她一概请门生回绝，态度坚决。如此执拗，也受了她祖父几回训斥。若非她受伤初愈，恐怕还少不了受些责罚。
祖父看着她叹息不已，恼恨道：“你这孤拐性子，和你父母哪个都不像，也不知是怎么长成这样的！如此不肯转圜，又心气浮躁，早晚有一天要自食其果！”
孤拐性子不肯转圜，又心气浮躁。祖父对她的断语在脑中一闪而过，蓝玥死死一咬嘴唇，掩去眼中一丝狠绝，抬头问那位女眷：“那人说要见我？好，那我去叫他死心就是了。”
她说罢转身就走，那位女眷触及她目中森然冷意，心下一惊，见蓝玥什么兵刃法器都未携带，才稍微松了口气，心想她两手空空，就算动手，也不会把对方怎么样吧？
一路到兰室附近，远远看去，前方果然聚集了十几名统一服色的修士，其中为首一人正对着几个姑苏蓝氏的门生指手画脚，大放厥词：“她摆什么谱？就算是姑苏蓝氏本家子弟又如何，也不过就是个旁支而已！要不是那句‘男有双璧，女有明珠’声名在外，还有兰陵金宗主百般夸她，我才不会慕名来求娶！她倒真把自己当成什么明珠了？区区一女子，还断了右手，夜猎都派不上用场，累赘的废物罢了，有人肯接手还不感恩戴德……”
蓝玥一怔，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藏在袖中的右手。
皮肉伤已经恢复，这只右手日常生活无异，但是灵脉尽断，而且她强行结丹时修炼冒进，眼下内息紊乱，确实，上了夜猎场，她就相当于是半个废物。
什么明珠，废物罢了。
对面的蓝氏门生也听不下去，忍不住出声驳道：“你竟敢如此辱我姑苏蓝氏仙子，到底是不是真心来求娶的？！”
那人还在喋喋不休，哼道：“本人前途无量，要娶她是看得起她！你们还不快叫她出来见我！”
作为修者，她如今百无一用，所以嫁给这么个匹夫，不光要被如此贬低，甚至还得算是她高攀了吗？
蓝玥深吸口气，摊开虚握成拳的左手，露出白皙的掌心里一卷透明的琴弦。
右手残废，她还有左手。佩剑断裂，她还有琴弦。
姑苏蓝氏以雅正治家，却绝没有任人欺辱至此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道理。
面上神情悉数敛去，她也不再躲藏，直直向兰室前的乱阵中心走了过去。
在场人很快发现了蓝玥到来，那求亲男子盯住她的脸，用一种极不客气的品评目光打量了她几个来回，咂了咂舌：“这位就是蓝玥姑娘吧？”故作姿态地拱了拱手，“姑苏蓝氏出美人，确实不假。蓝姑娘盛名，虽然不如我想象的那般冠绝群芳，但也算芳姿独特。差不多配得上我了，呵呵。”
被人如此评头论足，蓝玥一言不发，左袖一扬，一道极细的银光自掌心脱出，紧绷成线，如薄刃一闪，直取那人脚下，一晃先割断他双脚脚筋，那人惨叫一声，一下站立不稳跪倒在地。寒光如风龙，自他腿部卷至上半身，破开两道，各缠住他左右手臂，从腕脉处精准钻入，被绞断的手筋当即鲜血狂涌。她以相对之下不够灵巧的左手控弦，难以控制力道和角度，那两道细弦带起的凌厉惊风连在那人脸上都留下数不清的细小伤口，蓝玥见血之后，漆黑的眼中突现一痕戾气，手上用力也再不控制，两道琴弦锋利如刀，将那人全身割开无数道深可见骨的血口之后，去势急转，两根细弦往同一方向并去，重新扭作一股，眼看着就要刺入那人心脏——
蓦然间，琴弦的末梢被一管通体漆黑的红穗短笛一击挡开，蓝玥的左手手腕被人握住，她眼底发红，用尽全身力气抽回了手，还要再操控琴弦取那人性命，却站立不稳一个踉跄坐倒在地，沾满血的琴弦也随之脱手。
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喉咙里发出小兽般的呜咽，探身还想再去抓那根琴弦，咬着牙道：“……我不是废物……我不是……杀了他……”
然后她听见魏无羡的声音，叹息着道：“阿玥妹妹，差不多可以了。你们家的弦杀术，真的很厉害。”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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